他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结束的,或者说,还没有结束。确切地说,他们昨天的确告别了,那确实是一次珍重的告别,可他仍然恍惚;似乎一切还将继续。?

    ??夕阳的残影倒映在他眼里,洒在他棕色的头发上。他曾一度觉得自己的头发是纯黑色的,他为此感到骄傲,直到她说:“你的头发在阳光下是棕色的,还泛点红。很漂亮。”

    ??他站在机场里,不知道应该往哪个出口走。或许出口并不在这里?对,是这样,他才刚刚进来,他要为她送机,那些是入口才对。

    ??他又想起她说自己漂亮。她不该那么说的,没有男生愿意被漂亮这个词形容,现在他有无数个理由来反驳她。他不知道为何最初听到这句话时,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太阳染红自己的面颊。

    ??可她确乎已不在这里了。她应当坐在某架编号为A508的飞机上,可能正在喝一杯橙汁;若他愿意,他还可以在机场的落地窗前看见她的飞机。

    ??可他没有这样做。他不想这样做。他是来送机的,他的目光紧紧粘在机场的海关入口,他相信她会从那里进来,就像几个小时前那样。可他忘了。

    ??入口的人熙熙攘攘,他在人潮拥挤中等待着。他希望自己在等待什么人,但很有可能,他同样清楚,自己只是在等待一个结果。

    ??等待使人怀疑。当夜色盛满了他的眼睛,他开始质疑今夕是何月何年,自己又身处何处。他觉得真的有一种神兽存在,就是传说中的年,它吞食了这两个月时间。

    ??为什么偏偏是他的两个月?去吃别人的不行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毫不留情……

    ??令人憎恨。

    ??他想说,这两个月对他来说很重要。就算那个倒霉蛋一定是他,那可恨的怪物完全可以选择别时别地的两个月,而他,他就能把这两个月作为标本,完好无缺地保存下来。

    ??她才漂亮。她是他见过最美的人。她的美经常让他想起天空,想起大海,想起宇宙,想起一切一望无际的东西。空旷、虚渺的美。她自己似乎不曾发现——在他眼里,这让她更美。

    ??他拥有过她的美。是的,他可以确定,他是拥有过的,在聒噪的夏日,在绵延的列车,在繁盛的古街。他拥有过的。直到此刻,他还卑鄙地占有着她的想念,并为此感到爽快。

    ??不该是这样,原本两个行星在各自的轨道上实现着完美的运转,它们在银河中闪闪发光;有一天,它们相遇了,它们以高速撞击,它们在顷刻间化为无数碎片,它们陨落了。

    ??

    ??昨天,或者是两周前,又或者是两个月前,他记不清了,记忆无时无刻不在攻击他的灵魂。他感受到目光的注视,炽//热、激//情澎湃,烫得他有些退缩;他嗅到目光的气息,茶树花的清冽甘美,淡淡地附着在他身上,无影无形。那股芬芳向他逼近,越来越浓郁,不断强化着他的感官,他在躁热与不安中沉默。

    ??他对室友说,她很漂亮,他不敢说,他不会说。那时离高考还有八十天。室友骂他是胆小鬼。他透过教室门口的栏杆缝看她。他偷看她展览上的画。他去她常去的乒乓球台边坐着,即便他不会打乒乓球。

    ??有一天,他的室友告诉他,他喜欢她。他给了室友一拳。室友气愤至极,差点和他打起来,大声吼叫,他又不喜欢她,他凭什么这样做。他向室友道歉,说他喜欢,他爱她,他爱她。

    ??室友说,你甚至不愿对她说。你有什么资格。他沉默。

    ??

    ??生物的交卷铃一响,满世欢呼。他甚至听到了鞭炮声,撕书声,疯狂的叫声,在一分钟前肃穆的考场内此起彼伏。

    ??他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在她拉住他的那一刻,他慌忙遮掩的等待结束了。她不看他的眼睛,那一瞬间,他以为那种炽热感消失了,然而它仍然存在,甚至明目张胆地告诉他这个旖旎的事实。她说,结束了,可以开始了吗?他像个傻子,一个又一个事实打得他措手不及,她牵了他的手,她和他说了话,她请求他和她就此开始。她重新看他,看他的无声。

    ??他融化在这样的目光中了。

    ??他们找了一个酒吧,她告诉他不必紧张。她询问老板是否可以唱歌。她坐在钢琴边,落霞色的晚裙,琴声与夜色飘得满地都是。她的歌声像山谷的回响,他在地狱一般的地方唯一能听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