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当下易阳还愿意跟他做朋友,他就肯定不会推开他。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就以后再说吧。
现在的他想不到将来的事情,也不愿意去想。
拜林秦和顾子昂所赐,他已经不敢对自己的人生和未来有什么期待了。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只要遇到能力范围外的灾难、蹦出一只有钱有势的拦路虎,他的所有努力和美梦都会化为泡影。
所以他索性不去想,只努力过好当下。
如愿将他逗笑,易阳放下心来,高兴的和他闲聊了几句,没过一会又转回身投入到倾听中,在外婆寻求认同的目光中用力地点头附和。
陈安坐在他身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点头时飞扬起的发丝,目光灼灼,思绪翻涌。
易阳总说他很好,可陈安知道,他才没有那么好。
他其实也是个有私心的普通人,也会嫉妒也会撒谎,甚至会因为想要得到一样东西而耍心机用手段。
就像他现在对易阳做的事情一样,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和他走得太近,却还是有意无意地展露出自己可怜无助的那一面,借着易阳泛滥善良的好心,享受着他的心软和亲近。
——外婆生病住院的事情,他原本是可以瞒下来不告诉易阳的,就像他对其他同学做的那样,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粉饰太平,可是他没有。
他装作为难的样子——当然,他也的确有那么点为难和心虚,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思——在易阳的要求下,“不得已”地带着他来看外婆。
他知道这样不好,对易阳也不公平。
可是没办法,他在地狱里待得太疼太冷了,易阳身上的阳光太温暖也美好,他贪心地想要再多拥有一些时候。
所以哪怕隐约知道自己跟他走得太近大概会给他带来麻烦,他还是故意藏起了那份理智,自私而贪婪地享受着这份友情。
在内心中亲自将自己丑陋的那一面刨析分解开来展示在自己面前,陈安于自我厌弃中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又觉得痛苦愧疚,同时又有一种可耻的、高兴的快感。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卷进了一个用温暖编织的漩涡,清醒着一点点沦陷,于内心的自我折磨中心甘情愿地自我沉沦。
有事可做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赤色的残阳慢慢滑落下天边,医院旁的商店民居陆陆续续传来中年男女大声吆喝自家孩子回家吃晚饭的声音,空气中漂浮着饭菜的香味,天色渐渐晚了下来,虽然提前打电话跟家里报了备说会晚点到家,可临近晚饭时分,易阳怎么着也得回家了。
医院的病房里没有时钟,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行进到六点,陈安收起手机,指了指窗外的天色,代替易阳向外婆请辞:“外婆,你看,外面天都黑了,易阳得回家了吃晚饭了。”说完,他放低声音,像说悄悄话似的,凑到外婆耳边又补充了一句:“易阳陪您坐了一下午都没休息,现在肯定又累又饿,我们还是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吧。”
“您说,是不是?”蓝白条纹病服长袖下的枯瘦手臂被人轻轻晃动,陈安撒娇似的摇了摇外婆的手臂,轻声细语地劝说道。
沉浸在欢谈中的老人这才醒过神来,懊恼地叹了口气,满怀歉意地向听了自己大半天闲话的青年道歉,不好意思地放人离开:“对不住啊,易阳同学。我头一回看到安安带朋友来看我,一高兴过头就得意忘形了,拉着你东拉西扯地说了些有的没的,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
易阳忙不迭地摇头:“没有没有,跟您聊天是件很开心的事,我很喜欢!您不用道歉。”没等说完,他就赶忙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试图增强话语的可信度。
陈安看着他那个真诚中又透着点愚蠢的笑容,一时间哭笑不得,无奈地抚了抚额。
但外婆却很吃这套,老人家稍微宽了一点心,点点头说“那就好”。